2009年7月7日 星期二

環島2007.九月十二


親愛的,展信娛快:

我的環島故事到今天之後,對我來說就是一段全新的故事,我將正式走上充滿未知的道路,那是過往的生命中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我不知道等在前方的會是什麼,但我會努力走完,很認真的走過一次。

早上起床之後,已經接近八點,這點讓有著準確生理時鐘的我稍稍難以適懷了一下下。原本以為我會有時間起床看看今天早上的日出的,我醒來時那魚肚白的天空已經 佔滿了整個頭頂,不是只有遙遠東方的一小片。我沒有很難過,也沒有很高興,我走到馬路對面的早餐店裡享用我的早餐,把自己喬裝成當地人的模樣。但我知道那 樣的感覺怎樣都不對,我身上沒有半點當地人的純璞,只有城市人的氣息。可以被察覺的條件除了言行舉止之外,就是我那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服色,對於一個鄉下 地方而言,我在城市裡的低調衣服在這裡也是個華麗的打扮。

在東部的這幾天除了在花蓮市裡我的穿著是洽如其份的以外,我想其它地方的人一看 衣服就知道:「這傢伙是外客。」我不知道這樣的解都對我的旅行故事會有怎樣的幫助,如果把我一個人一台車丟到馬路上,會是一個非常突兀的存在。在這裡我是 個外人,我會試著儘量不高調的行走在路上,但我那綁手綁腳的行進方式卻更顯突出。

一個飯團、一杯豆漿還有一份燒餅夾蛋餅,今天的早餐太過豐富。

我試著在調整今天的心情,「我在環島了」這是我從昨天晚上夜遊之後突然湧上心頭的。這是種興奮難耐的心情,我得好好收留著。我不想再用文字形容,對我來說, 當文字難以形容的感覺湧上心頭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好好收藏著,不要試著去用不完整的文字加以描寫,這樣在回憶起這個時候的時候,那樣的感覺才會是最生 動的。

你知道的,也許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我確確實實是個回憶生物。我可以把很多故事放在心底很久很久,雖然我的表面上裝做漠不關心,雖然我不會掛在嘴邊,雖然我會假裝沒發生過這回事,雖然我只會在夜深人靜的孤單夜裡偷偷拿出來回味。

在寫信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首詩:「把你的影子加點鹽/醃起來/風乾/老的時候/下酒。」這首夏宇的詩我在大學的課堂上聽過一次之後就再也難以遺忘,可能當 時老師的語調和我的心情波動莫明的形成難以明白的旋律之故:「最深的感情不是愛,是恨。這首『甜蜜的復仇』就是如此,分手之後會恨表示還有感覺,如果連感 情都沒有了,就沒有感覺了。」我一直很難忘記當時那種若有所悟的感覺,雖然我到了很久之後才真正走出來。

為了對「我是個回憶生物」這句話做最好的証明,我花了整個早餐的時間在回憶過去。我要告訴你,早餐回憶時間裡想起的過去都是冒險故事,那些傷心的故事都忘光了,偶爾想起來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之後,我重新回到了台九線。

我 的故事將在今天有了新的進展,我沒有看到行程中最後的東海岸日出,今天我要前進到西海岸,在跨越過中央山脈之後看到的都只會是西海岸,而我在之後的故事 裡,應該不會再和海岸線有所交集,也就是說,今天在我來到中央山脈最南端之前的所有海岸線體驗都將會是我環島故事裡的最後體驗。也許我該試著拿起相機好好 拍下每一次驚豔,可以是風景也可以是人物。

我要告訴你,我太忙著在我腦海裡刻印下今天的所見所得,所以在拍照這件事情上就緩了許多,除非讓我真的有很完整的時間,不然我不會拿出相機去拍照,更何況在我新增一個望遠鏡頭之後,拍照成了一件非常需要時間的工作。雖然拍出來的照片會有一定水準。

我在台九線台東段最南方的山海關加油站把油箱加滿,之後再次加油將會是在屏東縣,是在西台灣而不會再是東台灣。即將離開東台灣,我突然很希望我在東台灣的路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這樣一走下去不要停止。

我 到底在留戀些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早就決定我的每一次離開都要走得很灑脫的我,難以理解的原則讓很多人覺得我是一個灑脫異常或者對於身邊的任何事情都 漫不在意的人。這次的環島之行走到東台灣之後雖然有了個不怎麼美好的開始,我卻已經開始不捨,我突然希望這樣的路可以一直走下去,像每個不希望被停止的愛 情故事那樣。

你應該會這樣說:「這樣很好啊!終於像個正常人了。」而我會這樣說:「也許我在談戀愛,和我自己,或台灣。」

達 仁鄉這裡對我而言是回憶故事的疆界,從加油站這裡展開,向東一直畫到台南市。我和我的機車的南巡故事以這條看不見的地理分界線為邊界,這條線由分屬於兩個不 同的故事,而其中一個與我那早該完成而未完成的環島故事有關。那年我還是個大學五年級的延畢生,跟學弟說好在某個暑假要幫童軍社的學弟妹探路,探環島的 路。而身為愛玩組的我們在我騎車下到台南的那個日子裡,因為另一個伙伴沒有辨法出來陪同之故,所以放棄了從西台灣繞行到東部的行程,又從海線北上回到台 北。這樣一來一往的四天三夜裡,我從台北出發到新竹過夜,到達南投埔里找到宏達,再殺到台南又很希望的回到彰化,再從彰化回到台北。

看著文字裡的敘述感覺好像只有地名在跑,對於只聽過沒去過的人來說。在桌面上把地圖一攤開,沿著當初我和學弟走過的路線一指,那些都是平常環島路線不會規畫進去的,因為太難走,又離有人煙的地方太遠。

印 象中,我應該沒有跟你說過這次的故事,如果不是我又重新走到上了環島的旅途,不然這個故事也快被我遺忘得差不多了,那卻是我之所以跑319的開始。人們可 以從旅行中得到些什麼,雖然那些「什麼」可能要經過很長的時間之後才會發酵,就像在水裡自在悠遊的魚兒那樣,每次擺尾總可以在水面上激起漣漪,像同心圓那 樣一圈一圈的堆疊出去,又不一定會馬上成形。

我好像扯太遠了,回來說說環島的故事吧!




我沿著台九線南下,在過了山海關加 油站之後,沿途的景色對我來說已經是完全陌生,我還是沿著海邊走,不時會看到路邊黃色的警告標示「小心海浪」,我看著風平浪靜的東海岸,很難理解為什麼這 樣的標語會出現在如此平和的地方。達仁之後的公路距離海邊的平面距離不到十五公尺,這是我不怎麼準確的目測距離。

我被山與海夾著路走只行 進了一小段,不久後我搶在一台遊覽車之前轉進台九線在南部的山路段。原本在我腦海裡應該要很悠閒的南迴公路,被一路上不斷出現的大型車輛打壞興致,這是很 標準的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雖然南迴的景色也很美,但對於一個要在機車身上和大型客貨車搏鬥的人而言,風景再美也無它顧。我只是躲在車子和車子之間偷偷享 用一下南迴的風景,在這條從來都沒走過的公路上我並不打算超車,只好放慢速度或不時停下來先讓大車通過之後我在慢慢前進。

這裡的風景很美,有登高望遠的感覺,很像之前的北宜公路,無論是車潮和山脈的走勢都很像,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裡的山勢不像北宜那麼險峻,和北宜的山相較之下,這裡的山溫和許多。

終於我在壽卡停留了一陣子,在縣道199和台九線的路口有家派出所,深鎖的鐵門讓我不清楚裡頭是不是還存留著之前的功能。據說這裡是南迴公路的至高點,我停 留的原因卻只是被大車們的廢氣薰得受不了,想在這裡喘口氣。沒想到這一喘氣卻喘出了另一條山路,為我這次環島故事寫出另一頁驚喜。

出發前 我在地圖上找路的過程中,找的全都是省道。面對著恆春半島上的公路時,我也只是很單純的想著:「那就走台九線吧!反正到時候再從台一線下到墾丁也是一樣 的。」顯然這是一個從來都沒有去過墾丁的笨蛋會有的念頭,台九線終點到台灣最南端的鵝鑾鼻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差不多是整條北宜公路。地圖上的距離不遠, 實際上那條路長得可怕。

我知道你一定會笑我阿呆,那個時候的我沒有什麼時間也沒有什麼心情仔細準備好環島的每個細節,我準備好的只有心 情,連裝備都是最簡單的。「這裡是台灣,我有自信解決任何發生的突發狀況,我會儘可能讓自己的路走起來不要那麼平順,但又不會打擾到我的旅行故事。」這是 我出發前的念頭,我應該有對你說過。

總之,最後我轉上了台灣本島的最後一條縣道「199」,因為我再也難以忍受大客車的無禮。但我想讓我轉進這條公路最大的原因還是路口那個「往墾丁」的號誌。

199上的驚豔是美好的,在每一個轉彎總是會有著意想不到的收獲。這裡的視野偶爾開闊偶爾封閉,有時候轉頭過去可以看到另一邊的太平洋,卻在下一個轉彎之後只剩下綿連不絕的山巒。綠色的波浪在大地上起伏著,我像條小船一樣在浪花裡隨之搖擺。

感 覺起來這條路還是春天,綠樹紅花好不可愛。樹枝上偶爾有我不知名的鳥類驚起,我在這裡第一次看到野生的台灣獼猴,還有其它不知名的動物。他們不像動物園裡 看到的那樣死氣沉沉的,而是讓我看見一閃即逝的驚喜。山裡我不知名的東西太多,之前的我總是不太認真的去記下這些可愛的小生物,這也是你知道的。

關 於動物園的印象,我好像只有著台北木柵動物園很久很久之前的回憶,連裡頭的動物長什麼樣子都忘了。我生命中最後一個動物園是六福村野生動物園,我們一家人 開著車子進去裡頭看獅子老虎和鴕鳥,我看了之後在想:「明明就是生活在非洲莽原上的雄獅卻可以在多雨潮溼的台灣看到,值得慶幸的是這頭活在台灣的獅子,還 是活在台灣的人民?」

「那些獅子應該生活在非洲草原上的呀!」我想這樣著:「就算會因為寄生蟲死掉,或者是因為狩獵失敗而受傷,再不然就 是在搶地盤的時候被同類打倒,可是獅子就是獅子,他們就是應該過著他們原本的生活的啊!」當然,這是現在的我的想法,國小四年級的我活在卡通人物和學校作 業共同建構而成的世界中,是不會有這樣的念頭的。

「使人年老的不是歲月,而是理想的失去。」好像有句話是這樣說的。

我在縣道199上持續南下著,路的兩邊是油綠色的草皮,我很少在其它地方見到這麼整齊顏色又漂的草皮,值得在這裡記下一筆。小聚落不斷出現,我知道離有人煙的 地方又更近了些。我從199甲進入旭海,這裡有溫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硫磺味,不怎麼刺鼻。到了旭海之後,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溫泉,而是旭海大草 原。

讓獅子座的男人衝動的理由太多,旭海大草原這類的名字是個不錯的藉口。這也不過就是我在半個小時前在地圖上看到的一個地名,用紫紅色 的字體標示出來,地名前還打上了紅色的星號証明這裡是個景點。通常我對這樣的景點不會有太多的興致,這個旭海大草原比較特別些,讓我燃起了想要一探就竟的 念頭,我就在這股沒來由的好奇心驅使之下來到路口,那裡直指著通往旭海大草原的方向。

關於草原的想像,應該是無止境的綠色草地,放眼所及只剩下一片綠色在地平線上漫生。如果放在旭海海裡的環境之下,了不起再多個藍色海平面還有浪花造成的聲效。如果再把今天的氣候考慮進去,那麼天空應該是要晴不晴的灰濛濛狀態。

一想到天空,我突然卻步了。我在通往旭海大草原的路口繼續向前直行,沒有任何遲疑的往台26線方向前進。只是短短的一秒鐘不到,就讓我前半小時的激情在這個路口完全被冷卻。寫信給你的時候想起當時的情境,更是覺得好笑。

台 26線這裡的路很小條,原本我以為在北橫宜蘭段的省道已經是台灣省道狹小的極限,那是山路的不得不為,但在屏東縣的這裡竟然讓我找到另一條狹窄的省道。產 業道路般的路面寬度讓我很難相信他是條省道,美的地方是這裡給我的驚豔不下於縣道199,更好的是我在這裡玩水(或者被水玩)了一下下。我在這裡的礫石海 邊帶走了一個渾圓的石頭,做為我曾經來過這裡的紀念。也如同所有讓我滿意的景點那樣,我偷偷許下了一個:「下次我再來到這,一定會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 子。」這樣的許諾。

我忘了跟你說,今天出發之後的一切都好,風很涼,海很藍,就只是天氣差了點。還是看得到藍色的天空,但總覺得那樣的畫 面像是從沒有擦乾淨的眼鏡裡看到的風景。這裡有些礁岩海岸,也很像北部濱海公路的感覺,只是整體大小小上不止一號。偶爾出現在路邊的軍事基地帶著些許肅殺 的感覺,崗哨在蜿蜒的路邊閃現, 整個感覺都不對了。

經過九棚大沙漠之後就是墾丁,說是沙漠也不過就是整片大得難以想像的沙灘,沙灘上的沙被風吹起,堆疊起的沙丘就像沙漠的感覺那樣。我在這裡轉上縣道200,二字頭的公路應該出現在離島地區,台灣本島也只有恆春半島上才會有。

我到了滿洲鄉之後,天氣突然好了起來,景色有變得好一些,應該是我進到了丘陵地區的關係。在滿洲鄉這裡的景色,我在其它地方經歷太多,類似的景色散見於全台各地少有人居的丘陵地帶,這裡給我的感動不多,很快的我進到了滿洲市區。

我 在剛剛的台26線玩水的時候把機車手套拿下來,就這麼頂上不怎麼烈的烈日進入滿洲市區。那手套應該是登山專用的,兩層式的設計讓我有一個手套可以拿來防晒,還有另一個手套可以拿來防雨(雖然我知道他防雨的功能不怎麼樣)。這手套是我前幾年在新竹的登山用品店購入,之後就一直跟著我走南闖北,雖然他從來都沒有跟著我真正的上山,最多也只是到達新竹鎮西堡山地裡,但我真的很喜歡那個手套,由其是被我拿來防晒的那一個。

我想我還是很難接受那個手套離開我身邊的事實,這件事情發生在我到滿洲鄉7-11買飲料又順便繞到鄉公所裡找洗手間以後,當我完成這些民生必需品的補充和抒解,正準備踏上接下來的旅途之 前,我看著頭上的當空烈日,就在我要拿出我心愛的小手套與太陽奮戰的同時,我發現手套不見了。

不可能是在路上震掉的,我和機車大鎖放在一起,如果不見的話應該連大鎖都會掉出來。也不可能是我掉在小七裡頭的,在我最後的印象中,台26線玩水之前手套被我塞到置物區和大鎖放在一起之後就再也沒有拿出來過。那麼,我該如何解釋手套無故失蹤?

我的直覺是有人幹走我的手套。

我在滿洲的回憶沒有很好,這裡的景色普通,我又丟了心愛的手套。我只想離開這裡,儘快到達鵝鑾鼻燈塔,看看心情會不會因此好一些。我要再跟你說聲對不起,在這裡無比生氣的我留下環島故事裡最不好的回憶,原本我以為不會有這樣負面的故事寫在信裡告訴你,但最後事情還是發生了,而我在滿洲的空氣中留下有今年或者近幾年來恨意最深的一句話。

我想試著讓我暫時忘了這件事,偏偏被太陽晒得火紅的雙手不斷在路上提醒我手套不見了的事實。

從 200甲進入恆春又回到台26線之後,我在風吹砂這裡停了一下,在一個可以看到雷達站和很多牛的地方打電話回台北。我沒有說我手套不見了的事情,只是和他 們說一些南台灣的風景,電話中的他們還是和往常一樣,抱怨著工作中的麻煩,快樂著生活中的快樂。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差不多是300公里,又或許更遠些。 和遠方的台北熱線完畢,我又頂著大太陽在這裡拍了一下照片才走,在我拍照的同時有台車跑來停在我旁邊,車門打開之後從車裡出現了四名妙齡女子,他們身上帶 著南台灣特有的風情,我從他們帶著南部腔的國語和熱褲細肩帶上衣的打扮中正式確認這件事:「我在南台灣了!」

我 我愛夏天
有 漂亮美眉
我 我愛夏天
因為 他們穿的養眼
每到夏天我要去海邊 海邊有個漂亮高雄妹
只打電話不常見面我好想念 不知她會在哪個海邊


明明是烈日當空的日子,我卻穿著長袖風衣,在他們眼中我一定是個怪人,再不然就是從遠方來的觀光客,一個人上路的那種。我用台北人的冷漠告訴他們我來自何方。在我想起了我愛夏天之後,心情突然間也好了許多。

接 下來的目標也只剩下墾丁海岸,還有國境南端的鵝鑾鼻燈塔。那座白色的燈塔可以有著很多想像空間,之前就算經過燈塔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在澎湖的西嶼 燈塔之後,我突然喜歡上燈塔配夕陽的畫面。白色的塔身在夕陽的暈染中和周邊的景色巧妙的結合在一起,像著了火那樣的讓人讚嘆。在澎湖西嶼之後我成了燈塔 控,但只在有夕陽的時候發作。

如果屏東縣的形狀像雞腿,那麼我現在的位置已經在雞腿下方骨頭的位置那裡。為了確認這件事,我找到了傳說中的鵝鑾鼻燈塔,把機車留在門口,行李寄放在售票處,只帶著我的相機和隨身的筆電來到燈塔附近。



國境之南還會有什麼?國境之南有著一片遼闊無邊的大海和更多更多不著邊際的想像,想像著國境之南的想像。我越過回歸線來到赤道附近,這裡應該會有著陽光、沙 灘、比基尼和熱情的島嶼,在我又越過赤道之後,出現在我眼前的將會是乾燥的澳洲大陸,袋鼠、無尾熊或鴨嘴獸的地盤,或許我會路過被澳洲大陸遺忘的塔斯馬尼 亞島,那裡有著袋狼的可怕傳說。再往南去就是南極的冰天雪地了,在南極的地球極南忍受著永夜時零下90度的超低溫,我會窩在帝王企鵝堆裡取暖,等待春天永畫的來臨。有時候想像力是個有趣的能力。

你想像看看,你是一個農夫,只有一個人住在西伯利亞的荒野,然後每天耕 著田,眼睛所看見的四周圍,什麼都沒有,北邊有北邊的地平線,東邊有東邊的地平線,南邊有南邊的地平線,西邊有西邊的地平線,只有這樣而已。每天當太陽從 東方地平線昇起時,你就到田裡工作,太陽在正上方時,就停下工作吃午飯,太陽沉入西邊的地平線時就回家睡覺。就在每天每天重複看著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昇 起,通過天空中間,往西邊沉下去之間,你體內某個東西忽然啪一聲斷掉死去了。於是你把鋤頭丟在地上,就那樣什麼都不想地一直朝西邊走去。朝著太陽之西,然 後就像是著了魔似的好幾天好幾天都不吃不喝的繼續走著,最後就那樣倒在地上死掉了。這就是西伯利亞歇斯底里。

村上春樹《國境之南、太陽之西》


「身體裡有什麼東西突然斷掉了,又被重新接上。」我在進入鵝鑾鼻燈塔的時候有著這樣的感覺。從這裡之後的每一段路我都是在往北走,總是會有一天回到台北展開我 台北的生活。之後,我會每天早上起床以後,看著北邊的陽明山,或是東邊的101,可能是西邊的淡水河,也或許就在離我住得不遠的景美地方這裡找到個工作, 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就像個平凡的台北人那樣。然後一定也會有那麼一天,我又像神經接錯線那樣離開台北在某個地方做著和現在的我相同的事情「漫無目的的 旅行」,我的神經會經由這樣的程序被重新接上。如果斷掉的地方沒有再被接上,我就會這麼永無止境的走下去,就像西伯利亞歇斯底里那樣。

「我要回台北開始新的生活。」這是我看到燈塔之後想起的第一件事。

燈塔之後,我一個人留在台灣最南端的海岸線旁許久,就這麼一個人呆呆的拿著相機,座在不怎麼平坦的珊瑚礁上良久。怎麼我會希望太陽可以停在那個高度久一點,怎麼我會希望今天的太陽先忘了回家的路,至少在我記起屬於國境之南的畫面之前,太陽先不要下山。

「我肚子餓了,我想吃飯。」我應該沒有留在鵝鑾鼻很久,至少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久。燈塔之後我直接驅車直上屏東市,本來也以為我會對墾丁這個地方戀戀不捨的, 但我對帆船石沒興趣,對大尖山的欲望也僅止於遠望,那就更無論什麼青蛙石或出火之類的特殊地景。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心中某個欲粵的洞突然被填滿了,填滿之後 就再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需求與期待。

如果我現在耳邊有什麼雜音響起,那一定會是恆春兮的工商服務。我知道這樣很無厘頭,但我這個北部人對於恆春所以完成的聯想除了墾丁之外,就只剩下廣播名嘴恆春兮。

吃飯這個念頭讓我帶上路很久,在離恆春市區不遠處的7-11被解決,一個排骨便當外帶一瓶寶礦力水得,還有一雙在南部烈日下被晒得火紅的雙手。我又想起了那件事,但奇怪的是我已經不怎麼生氣了。

「我想回台北。」這聲音迴蕩著。

往山區的方向看,厚厚的烏雲卡在山頭,看來就快要下雨了。於是我沒有很留心的觀賞屏東的風景,依希的只記得有很多鳳梨田,一排一排的被種植著。台26和台1線、台九線在楓港會合,我一路向北直到進入屏東市區才停止。

火車站附近通常都會有便宜的旅舍,通常我會想辨法找到這樣的地方過夜。今天比較特別的是我找了家看起來頗乾淨的旅社過夜,在我入住不久之後飯店櫃檯打了通電話來:『先生,要不要幫你叫小姐?』回絕之後我躺在床上笑了好久:「對不起,你們接到了一個窮鬼,買不起小姐。」

我記得昨天有個屏東人推薦夜市天橋下的土魠魚羹和豬血糕,還有某個高雄人推薦的屏東夜市肉粽,這些東西都成了我今天的晚餐。我又播了通電話給明天要過夜的對象,確定明天我預計會到達的時間,還有他所在的地點。手機那一頭的聲音裡夾帶著高山特有的冷空氣。

晚上,我又帶著一瓶啤酒回到飯店裡。然後,下雨了。







我 走進浴室把熱水放滿整個浴缸,把被雨水打溼的身體都泡在裡頭,據說高高屏地區的水都會有著這樣的味道,我就沒有特別在意水中那股生硬的氣息。直到手指未端 的皮膚已經變得又白又皺,熱水也涼了我才起身離開,回到床上轉開電視一個頻道一個頻道沒有意識的迴轉著,電視機突然變成了故障的旋轉木馬,以不正常的頻率 在我眼前迴轉著。

旅行中我得到什麼,又失去了什麼?這是個好問題,不是嗎?

還有另一個問題開始湧上心頭:「為什麼我要出來環島?」

這問題從昨晚的大武之夜開始困擾著我,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解答,我一邊走著一邊用力想著,這個問題仍然無解。我只能先用這樣的理由安慰自己:「如果每件事情都要找個理由的話太累,先做了再說吧!時候到了我自然就會明白。」

就 像你知道的,我是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雖然理由我不一定會在當下得知,但我從來都沒有在事情發生之後心理有所後悔,如果會有後悔,那麼一定是我當初 不是按照自己真正的想法去做的關係。我從小時候的經驗裡學到,無論如何,都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這是我証明自己已經有能力長大的証明。

我存在只是為了証明我存在,我環島只是因為我想環島,我呼吸只是因為我想呼吸,如果說我現在正在進行的某件事情只是為了我想做的某件事情的証明的話,這樣的迴圈不就成了雞生蛋或蛋生雞那樣的哲學思辯了嗎?

這問題對你而言一定會覺得沒什麼思義,我還是不要繼續好了。

環島第四天,我在屏東,一切都好。




祝 順利


麻吉熊 於環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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